旦上。

　　旦［唱］：驾彩云离却了峨眉仙山，人世间竟有这美丽的湖川。

　　［唱］：这一旁保俶塔倒映在波光里面，那一旁好楼台紧傍着三潭。苏堤上杨柳丝把船儿轻挽，微风中桃李花似怯春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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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社戏，锣鼓喧天铿锵响。那边白娘娘正带着小青撑开了伞，底下喝彩声一片，这边儿小二毛举着嗦了一口糖人，踮起脚羡慕地张望了一眼。

　　“阿德哥，其他人都不来，咱们也回去吧。下一出就是大闹天宫了，现在去还能赶上大圣出场。”

　　张道德也眼巴巴地看了看，咬了咬牙：“不行！那几个叛徒不用管，我可不当逃兵！走，咱俩自己去！”他一边说一面拽着二毛的手，拉着人上了高坡。

　　过了坡再往前就是一大片的老坟林，清明节刚过，满地的纸钱乱飞，停灵的城隍庙更是从里到外都摆满了，连门旁菜园子里都挤了三四口空棺。

　　小二毛他们这次来为的是试胆。在棺材堆里走上一圈，用手从棺材头摸到尾，不能哭，不能跑，做不到的是龟孙，做到的是大哥。一群毛孩子都是八九岁的年纪，天不怕地不怕的，嗷嗷叫着“牛鬼神蛇都是纸老虎！”兴冲冲地回了家。

　　当晚这群大哥预备里就有两个哼哈二将因为疑似要亵渎尸体被家里狠狠地打了一顿鞋底，哭唧唧地躺在床上写检讨。剩下的七八位勇士更好，压根没来。一窝蜂欢天喜地全跑去看天宫戏，为了猴子都心甘情愿做了王八。也只有道德标兵张道德和他的邻居小二毛（系表弟，疑似被收买，不详）不畏困难一诺千金，顶着巨大压力跑了过来，一想到只要过了今天就能一举夺魁，扬眉吐气，张道德就忍不住鼻子翘得老高，真可谓是大好前途一眼收，咿呀咿儿哟。

　　城隍庙里静悄悄的，负责看庙的马大爷人虽然人不在——志愿帮忙吹唢呐去了——但心意显然很足，临走前还专门跑回家一趟把供灯的油壶换成了搪瓷盆，火烧得那叫一个亮堂，照得前头一排祖宗牌位都直反光。庙里从南到北并排停了整三排的棺材，四四方方的一个小长盒你挤我我挨你的凑在一块儿，像是城里粮油店货架最上层的高级点心盒子。

　　张道德一马当先，领着小二毛从右排第一个开始。此子年龄虽然只比别人大了两岁，却颇有些力争上游的心机（除了学习），他还不到真正能想明白什么是死了”的时候，只知道人困了就要睡觉，睡了不醒就要埋，埋了就要变鬼，变鬼就要出来吓人，还要吃小孩脚趾头，因此早在来之前他就极有先见之明地套上了他爸压箱底的大棉鞋。趿拉着这双秘密武器，他真好似神兵在了手，一路雄赳赳气昂昂地摸了过去。

　　领头的第一个就是徐二奶奶的新棺。张道德对她没多少印象，只记得是个个子不高嗓门奇大的小老太太，家门口的李子特甜。每到了下果子的时候他们几个常组队去偷，十回里有八回能看见她在底下比划着喝喝哈哈地练气功。接着是村口榨油的胖老三，人如其名，连棺材都比别人大上一圈。刘大娘的在前面一排中间，她人和气心眼好，连打棺材的都肯卖力，毛刺都刨得都比别家干净……庙里头总共有十八具棺，其中住人的有六个，剩下的全是村里老人提前备下的寿棺，这会儿黑压压地放在了一块，也分不清到底哪个是哪个了。

　　张道德毕竟自己人都还没棺材板高，就算额外携带了个又矮一头，拖着哈喇子的表弟其实也壮不了多少胆，好在他自己有一套独特的法子——先摸棺材尾，一路轻轻地摸到棺材头上的牌位，看一眼，要是不熟悉的人呢，就赶紧收回手，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下一个，要是熟人的他就立刻抖起胆子，不光要摸还要煞有其事地敲一敲。

　　“你看一点都不吓人，是吧？”他抓紧机会回头教育。

　　小二毛咬着糖人迷茫地点头。他年龄最小，智商也只比隔壁家的大黄略逊一丝，算得上初通人性，好在确实是听话极了，因此在伙伴中也是颇有人气。他有样学样地跟在屁股后面，也左敲敲右敲敲，

　　“咚咚”

　　“咚咚”

　　“咚咚”——“咚咚”

　　小二毛高兴地喊起来：“阿德哥！这个有人回！”

　　张道德只觉得汗毛瞬间倒立，咆哮了一声“快跑！！！”随即撒腿就往庙外奔。

　　只可惜就在这时只听见砰砰两声巨响，庙门连带着两侧的窗户被齐刷刷闭死了，带起的穿堂风呼地一声喷了进来，裹卷着油盆里的灯芯猛地摇晃了两下，熄灭了。破庙里瞬间漆黑一片，张道德吓得“妈呀”惨叫，一蹦三尺，然后就一头磕在了棺材板上，“嗷”地一声直接立扑在地。

　　这位曾经三次一年级期末考试试卷上写下“我的梦想是长大后要做土非（匪）好汉，不行也可以去城里卖香瓜子”的猛汉豪杰此时终于忍不住泪洒当场，又哭又骂地在地上旋转着打滚，如同一条新鲜拔出来的带鱼一样活泼，然后一点一点地，把自己塞进了两块棺材间的夹缝里。等他终于哭累了，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被夹击的事实时，傻了眼。

　　不远处隐约能听见小二毛正摸索着喊他的名字，张道德犹豫了一下到底没好意思吭声，自己攒足了力气，猛地提气向外一扑腾！

　　嚯！这下好了，彻底卡死！

　　张道德还不死心，左右腾挪了好几圈，直到确定这回是真的卡死——右腿别在左腿上，一个娘生的一样严丝合缝，一点儿空当都没有了。他才吭吭唧唧了半晌，生了一会儿闷气，不好意思地开始喊人。